《品读安化》2016年第1期(文字版3)
作者:未知用户     发布时间:2016-05-17     信息来源: 未知来源     浏览数:

我的几位苦命兄长(组诗)

 乐冲

不管怎样,我要写写我的几位兄长。我们是一条藤上的苦瓜。他们先我而生,我却站到了生活高处的一点。我知道自己笨拙的述说只能自曝家丑,但贫穷有时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错误。 ---题记

大哥

几个月时在奶奶羸弱的恍惚中

像个红薯连人带枷煨进了火塘

母亲从冬水田里跌撞着赶回

用奶和着泪水清洗了半天

才在大哥满脸废墟中

找回了一对血浆浸泡着

却仍在梭动的黑眼珠

 

大哥的童年

是用手术刀雕刻出来的

是流汁支撑他

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皮肤的大移民

是最后一次手术

让大哥尝到了米饭的味道

 

大哥读了三年书

就让后面四张嗷嗷待哺的小嘴

拱出了校门

从此 顶着晨霜

以放牛、打柴和扯猪草的姿势

撑扶屋顶袅袅炊烟

踏着点点星光

在母亲焦急的呼唤声中

捡拾被路人擦失的片片尊严

 

大哥十五岁便与大人一起

上山挖土下田割稻

他挑的谷穗别人无法试肩

他犁的田像一面镜子

他培育的秧苗比人家高出一个手指

十七岁时大哥学会了放火排

大哥的勤劳能干让生产队长啧啧称赞

他用汗水浸泡出的工分

成了四位弟弟上学的书包

也映红了灶堂前母亲欣慰的脸庞

 

是四位弟弟骨头拔节的声音

让大哥蛰伏在自卑里的欲望

濡湿了整个枕头

是最后一个同龄人结婚的礼炮

震颤了一家七口风雨中飘摇的三间老屋

大哥深夜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从此成为父母无法掩饰的伤痕

 

在大哥起早摸黑掘出屋场

砍回木材 含辛茹苦三个月

修好一栋五扇四间的新屋后

一位亲戚终于为大哥说成了一门婚事

一个遭人离弃呆家多年的表妹

成为新屋里众星捧月的新娘

欢乐如堰塘边的苦楝树花稍纵即逝

如今 二十多年过去了

村庄越来越新

新屋越来越老

作为近亲结合的牺牲品

智障儿子的终身大事

如浓稠的霜雾覆盖着新的老屋

大哥紧握粗糙岁月的手

在迟暮的风雨中

无力点燃神龛上的香火

 

二哥

稻米 山药 牲猪

是二哥的三个情人

痴情的追求让他整天魂不守舍

天刚睁眼二哥将几个烧红薯和一壶烧酒

挂在肩上的尖锄满山东挖西戳

或像个潜水员背个油漆斑驳的农药桶

在青绿的禾苗中边游边喷

我每次回家只有在夜色凝固时

才会见他蹲在猪舍门口

一会用手轻拍大花猪的长脸

一会用手在潲水里划着圈儿

二哥两间旧木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什

最奢侈的是灶上的一口大潲锅

和一家三口的饭锅菜锅

二哥的旧木屋特别饱满

一间盛满干薯米青草和发黄的菜叶

一间铺满红茯苓白茯苓矮地茶

还有蜷曲的勾藤

四周木壁上挂满破烂的长短不一的衣服

中间一个用红砖叠脚的小木床上

躺着二哥已经神志不清的媳妇

在奶奶床上长大的儿子已睡进学生宿舍

二哥夜深了挨着床沿眯眼

什么时候穿衣下床媳妇不得而知

二哥在山上摸滚一年的汗水

媳妇住一次院就给躺干了

二哥的大花猪

儿子用笔两个学期就划完了

二哥痉着腰喘着粗气挑回的谷子

拌着城里人羡慕的黑腌菜过春就吃掉了

二哥依旧对他的三个情人穷追不舍

媳妇来不及看他一眼就被心脏病带走了

二哥回家腿一软一下子就跪倒在床沿

皮包骨子像根勾藤

被破窗户里灌进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从此酒瘾愈发肆无忌惮地骚扰二哥

二哥只好每天断黑回家把麻木的枯肢

交给红砖叠脚的小木床

让响亮的呼噜满屋寻找昔日的温存

天一睁眼二哥又起床了

他固执地要让三位情人为儿子

捎回一张大学毕业证书

三哥

三哥是母亲噙在眼角的一滴泪

在垂暮的天空 一粒寒星

清冷了老屋

黯淡了村庄

 

青黄不接的日子

三哥的青春像支玉米棒

煨在两位兄长婚事的灰烬里

焦苦的滋味

淹没了后半生孤凄的时光

 

孤凄的时光里

三哥索性木炭一样将自己点燃

温暖两位弟弟的新房

时间穿过薄暮的叹息

母亲的眼泪终于无语而垂

寒星消遁 飞溅的火花

如同冬日燃烧的庄稼

散落在田前屋后

静默的山岗

 

如今,老屋如一枝秋后的秸杆

摇晃在乐冲满目残黄的山坡

三哥宛若一截风雨浇灭的炭尾

独守在老屋清冷的火塘

逢年过节

侄辈们小心地用温暖烘干

浓浓的烟雾冲出老屋

呛得整个乐冲

泪水噙满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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